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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80.第八十章世族與寒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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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章 世族與寒門

見來者是“大夢第五郎”師徒,早已聽聞此人事跡的江都軍士,紛紛松了一口氣。

唯獨元斌見柳師師與老少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,仿佛一家三口的一幕,表情無比怪異。

“剛剛那少年道士喊柳娘子師娘,莫非她已經嫁人了?”

“嫁給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道士?”

“就憑他?”

……

一番互相介紹後,元斌雖然對所謂“大夢第五郎”仍有所保留,猜測多半背後還有高人,但一則對方確實在危難關頭出手相助,二則他也早過了爭強好勝的年紀,故而表面客套一番後,便不再深究。

歸根結底,柳師師喜歡誰愛嫁給誰,也輪不到他一個外人置喙不是?

頂多在心裏腹誹一句鮮花插在牛糞上罷了。

對於他來說,保命才是眼下第一要事。

今日僥幸逃過一劫,誰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有這等運氣?

南下閩越,千裏迢迢,有的是劫殺機會。

“說起來,剛剛那群劫匪,除了賊首身份稍顯可疑,其他人分明是真正的本地賊人。”

“江南歷來是膏腴之地,朝廷這些年對江南輕徭薄稅,加上至尊曾下令各地大興義倉,以備不時之需……這路上怎麽還會有如此多賊?”

元斌此問,既是心中確切的疑惑,也是想試探一下大夢第五郎的成色。

只可惜後者此時如同餓鬼投胎,大口喝酒,大口吃烤餅,根本沒聽他清的問題。

論氣度,甚至還不如身邊細嚼慢咽的徒弟。

心中不免對他的評價再次降低。

柳師師倒是習慣了情郎的作派,接過話頭道:“大概正是因為朝廷對江南寬松,反而逼得不少貧苦人家不得不落草為寇。”

“哦,這是為何?”

元斌收回打量第五觀主的目光,詫異地看向柳師師。

後者沒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問一句:“元兄久處京師,過去又時常出入東宮,應該對故陳的朝政有所聽聞吧?”

元斌點點頭:“朝廷諸公對此早有共識。南陳之敗,其一在於君主昏庸,寵信奸佞,朝堂一片烏煙瘴氣。其二便是世族豪右魚肉百姓,不得人心。故而當初王師一到,除了都城建康以外,其餘各地大多望風而降。”

“後來雖有反覆,但幾個為首渠帥被越國公以雷霆之勢拿下後,便再也濺不起半點水花。”

“不錯!”柳師師接話道,“刑法疏緩,世族陵駕寒門,這便是江南賊患的根源所在!不解決這個問題,江南再如何富足,朝廷再如何推行仁政,也與本地黔首無關。”

“只可惜當今至尊一心在江南行懷柔之策,雖則再無發生開皇十年那種規模的叛亂,卻也導致朝廷法度過不了長江。”

“若是這裏能推行關中的‘均田’之政,何至於那麽多人流離失所,落草為寇?”

元斌嘴角微動,久久無言。

老實說,柳師師作為九品行參軍,末流小官,談論這些已經有些犯忌諱了。

所幸在場之人,元斌自不必說,朝堂鬥爭失敗的犧牲品,只會噴得比柳師師更厲害。

其他軍士,對底層之事深有同感,也不敢得罪柳娘子,自然左耳入右耳出。

楊遇安更不會出賣師娘了。

反而想起當初坐黑船南下的所見所聞,特別是牙子牙婆的背後靠山,感覺柳師師之言正中要害。

實際上,“刑法疏緩,世族陵駕寒門”本就是大隋朝廷對江南局勢的公論。

基於此,才有了後來蘇威作《五教》律令,以重整江南法度的事情。

只可惜最後搞砸了。

這時元斌從柳師師的分析中回過神來,忍不住問道:“如此說來,邳國公(蘇威)當初推行《五教》之令,反而是對的?”

“師師一介女流,哪裏懂什麽天下大計?”柳師師輕笑搖頭道,“只是久處江南,見多了糟心的事情,便明白這裏若想長治久安,終究需要恢朝廷該有的法度。操之過急,固然會引起本地世族反彈。但若得過且過,怕也會埋下禍根,危害將來。”

“就怕等朝廷諸公意識到問題嚴重之時,江南局勢已經積重難返……”

元斌對柳師師的分析大體認同,但聽到最後一句,卻有些不以為然:“至尊與朝廷諸公何等聖明,未必意識不到江南之患所在。只是天下初定,需要效仿漢初文、景二朝,與民休息而已。待至尊百年之後,自有明君出世,補全至尊未競之業!”

這種關乎天子是否聖明的評價,柳師師自然不敢置喙。

但楊遇安卻可以童言無忌,反問道:“可萬一至尊選了個昏君繼位呢?”

元斌本能要反駁。

可轉念一想,自己效忠的前太子楊勇,雖算不得英明神武,至少能禮賢下士,若他將來繼位,江南之事尚可期望。

偏偏至尊卻聽信讒言,廢了太子勇,改以晉王廣入主東宮。

晉王廣雖然聰慧冠絕諸皇子,但他素來與江南世家眉來眼去,根本就是引後者為外援,說是統治基本盤不為過。

這便註定他將來無法對江南世族下狠手。

至少在徹底擺脫對後者的依賴時,做不到。

這與昏庸或是賢明無關,利益決定立場而已。

但被這麽一個小娃娃當眾駁到啞口無言,老臉有些掛不住啊……

於是元斌沈吟片刻,爭辯道:“江南多賊,於我等自然有妨礙,但卻未必能左右整個天下局勢。”

“鄉賊只能禍亂一時,難成什麽氣候。畢竟自古以來,都是君王與士大夫共天下,與黔首何幹?”

這下,輪到楊遇安說不出話。

他來自後世,當然有無數先進的“理論武器”可以駁斥對方。

可話說回來,在此時此世,考慮到所謂歷史的進程,他又不得不承認,對方的話,並非沒有道理。

遠的不說,就好比十多年後的那場隋末之亂,說是天下群雄並起,可仔細計較起來,真正能成大氣候,並參與逐鹿中原的幾方大勢力,哪個背後不是站著世家大族的身影?

底層泥腿子們與其說是爭天下,不如說是在亂世中存身保鄉,免得被亂世洪流輕易吞沒罷了。

至於說這方世界存在著超凡力量……

穿越這麽些年,楊遇安早已看清,頂層力量,始終被被朝廷、世家牢牢把控。

換言之,這種力量不但沒有給泥腿子們改變命運提供任何幫助,反而讓他們在泥坑裏陷得更深,更被動,更絕望。

“呵呵,我們不過隨波逐流之人,何必想太多?”

柳師師見氣氛僵住,出來打圓場。

實際上她也知道江南之事幾乎無解。

甚至於說,她出身大族柳氏,本就是吸著底層膏腴長大的,哪有什麽立場批判世族豪右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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